[剑三][裴洛]《L.I.F.E.》10

10.


洛风没诓他,拍戏憋笑这种问题,确实是习惯就好。用杨导的话讲,他们俩的状态叫渐入佳境,配合默契省时省力,若能一直保持,说不定可提前杀青。

导演心情一放松,语气也愈发亲切,甚至在拍摄间隙里抓着裴元循循善诱:我看你是个好苗子,要不要考虑考虑去念长影?正好给洛风当学弟。

裴元听了笑而不言,接过场务递来的矿泉水,顺手朝旁一递。

拿过那瓶水的年轻人自觉替他发声:裴大夫志在悬壶济世,可惜长影没开医科。

洛风停住话,喝了口水,接着道:其实你有空的话,可以去我们学校逛逛,真的很好,不骗你。

裴元侧眸看向他,俄而一点头:我信。


短暂的休息时间一晃即逝,六郎与许游回到船头。孤零零的水鬼已在渔郎面前现身,又被他邀请坐下一同饮酒。初相识即一见如故,饮到兴起,一听许游谈到今日渔获寥寥,六郎当即起身跃入水中要为他赶鱼——

水下自然有潜员放鱼入网,跳江游水只能洛风自己来,没有替身演员助力。游泳他是会的,只是从没有穿着层叠古装去游过。白色锦衣布料经水浸湿粘在身上,平白增加不少阻力。外加不同机位拍摄需求,前前后后跳了有四五回。

裴元坐在渔舟上,一手把着那只酒盏,眼看一团白影在水里起伏,扣着盏沿的手指不由慢慢收紧。等到最后一回,他看得清楚,水中人已显露一丝疲态,甚至还呛了一小口水。

到底是专业,洛风神色如前不变,水里的动作姿态依旧做得流畅漂亮。直到上身探出水面,一手按住舟边仰脸看向裴元时,他还在笑,台词也说得字字清晰:许兄,你再收一次网瞧瞧?

谁在乎那张渔网捞没捞到——

反正许游不在乎,裴元更不挂心。他早就放下酒盏,这时空得出手,把那个二话不说突然跳进江里,此刻全身湿淋淋的家伙从水中拉上来。

不想名唤六郎的少年脚踩上舟沿时一个不稳,身朝前倾斜,原本拉着他的人只得撒开手,改握为抱——

像清雅夜月拥住了正朝自己奔来的汩汩流水,融成一滩难解难分的皎皎。


坏了……

洛风脚滑的时候还在想:坏了,得重拍了。一瞬间之后,什么杂念也没了。他趴在裴元怀里,一同倒入船里头。托了下面有人垫着的福没疼没痛,一反应过来,他连忙要爬起。怎料湿漉漉的衣裳不知哪处的衣带被压在那人背下,刚欠起些身,人又被朝下一带,缠缠绕绕滚作一团。

头顶好似传来声忍俊不禁的轻笑,他自那人胸口抬起头来。

裴元一手支在脑后,看向他的眼眸里流露出好笑的兴味,对担当肉垫角色似乎没什么不满,反而有心情打趣:“你是想叫我去瞧渔网呢,还是让我来瞧瞧你啊?”


“咔——”

听到导演叫停,才注意到这声早该喊的咔。洛风扯出压在裴元身下的衣带,人终于能自纠缠中解脱,正要认命地再往水里跳一次,却被杨导喊住。

导演直接从监视器前走过来讲戏,兴致勃勃扬手比划:刚才那个好,再来一遍。

洛风站在舟头,裴元方坐起身,一弄明白导演的意思,双双哑然失笑。

——小裴你再抱他一次,你俩再倒一次,注意安全啊别磕到头。等会儿小洛你趴在他身上抬起头时,对视的时间再稍微拉长一点。六郎当时的感觉,应该有点不好意思,但他和许游两个人会因为这个小意外,一下子亲近很多。

杨导指示完毕,总结道:六郎一个水鬼身怀神通,在许游这位刚结识的朋友面前,本来想出份力炫个技,结果炫到正得意时闹了个洋相,多好玩啊!


这能叫好玩?

洛风一脚踩着舟沿,一脚踩在舟内等着开拍指令。他一袭湿衣黏着身,身体微微发冷,耳际却隐隐泛起燥,风一吹,他身轻颤了下。

面朝他站着的裴元忽地一皱眉,眼盯住他,话说得毋庸置疑:“这把一条过。”

洛风眨了下眼,回握住了他朝他伸来的手。

大概一回生二回熟的说法当真有点道理,前次是意外,这次是导演令下有意为之。他朝前倒去时,直直撞入那人胸怀。拍对手戏第一前提是信任,要信对方不会出错不会受伤,才能放心大胆放手去做。

再一次两两倒入船中,已不似上回慌张。他没急着起身,脸埋在裴元胸口浅浅呼吸了下。是六郎的话,这会儿肯定难为情极了。他犹犹豫豫地抬起头来,正对上一双温和的眼。

渐渐地,渔郎那双眼里浮起笑意来,想忍都忍不住的那种,萌生自内心。

噗……

六郎望着许游,发现自己也在笑。明明是甫一相识的程度,算不得多亲密无间。相视的目光里,却有渐起的心愫。


***


裴元那句话兑了现,果真一条就过。一听导演那声宣告今日工作结束的咔,便有场务奔来给他披上吸水浴巾。事先知道要拍下水戏份,片场的保姆车上也有备下替换衣物。等他擦干水换好衣服走下车,现场大半人员都已收工,连裴元都先回去了。

回到客栈别的不管,先开淋浴冲了回热水澡。毕竟穿着湿透的戏服拍了半晌,虽是夏季也难保不会感冒。拍戏期间,演员的身体必须保证健康,万一病倒会拖累整个剧组。

这道理洛风心里清楚,从浴室里出来时边擦头发边还在想,要不要先去买点药备着,若有受凉兆头就第一时间解决。

刚一走到桌前,忽听有人敲门。

门一打开,先看到一身周整的裴元。白短袖衬衫深灰色西裤,是他曾在落星巷里见过的那身校服。

视线从那张俊脸往下移,看到那人手里一个白色的瓷杯,深褐色的液体冒着热气,光闻味道都觉得好苦。

擦头发的动作顿住,洛风盯着那杯子,只觉舌根深处在大叫不妙。

他的预感成真,那少年握着杯把的手往他这递来,用之前说“这把一条过”的语气,不容拒绝地:“趁热喝掉。”

大夫架势一开好不威严,他讪讪接过,拿在手里没喝,顾左右而言他:“穿成这样,你要出门啊?”

裴元下颔轻抬,一脸看穿他心思的通透:“别打岔,喝。”

杯子就在他鼻子下,那股苦兮兮的味道更加浓烈。洛风鼻头一皱,做足了心理准备,才让杯沿缓缓靠近嘴唇。

仿佛被他这纠结模样取悦到,少年没绷住严肃气势,笑言相告:“别怕,不苦,是甜的。”

将信将疑地抿了一小口,他眼中讶然,居然还真品到了甜味。抬眼看到那少年揶揄神色,方注意到一直堵在门口聊天,忙侧过身:“进来坐。”

裴元也不同他客气,顺着洛风让开的空当进了他房间,拉过屋里桌前唯一那把椅子往上一坐,仿如监工般紧盯屋主:“喝完,不许剩。”

热药汤没法一口气猛灌喉咙,只得一口一口去咽。落进肠胃,从里到外升起暖意来,手指尖都传来暖洋洋的舒服。

喝药空当里,他小声感叹:“还真的不苦啊……”

裴元瞅瞅他,慢条斯理道:“按理说,甘草冰糖都不该给你放。预防用的药,分量可轻一些,不然能苦到你哭。”

他有些挂不住:“哪至于……”

“你长得就像会害怕喝苦药的,”小裴大夫话一顿,笑道,“跟小朋友一个样。”

怕苦还能跟长相挂钩?一听就是骗人鬼话。一杯药汤慢慢见了底,他想起方才问句:“你还要出去么?”

“嗯,”少年一点头,“要去个地方上课,杨导安排的任务。”

“还学捕鱼啊?”

“不是……”裴元摇头叹笑,“你看外边天都黑了,怎么会去学捕鱼。”

“那学什么?”洛风放下空空的白瓷杯,又问,“学到几点?”

“顺利的话,十一点之前就能放我回来了。”

“那么晚!”他没压下惊呼,再仔细扫扫眼前少年打扮,一看即是青春年纪的学生模样。就算心知裴元聪颖机敏,可在凤城这样亲朋故友都不在身边的陌生地方……

“我陪你过去吧,”心里想的话一五一十说出口,洛风望着他,一字一句地真挚,“你一个人,我不放心。”

裴元没搭腔,眸一转,看向靠墙长桌上那盏和自己屋里同样的绿玻璃灯罩台灯。台灯那条开关用的金色链条底部缀着颗透明的菱形水晶,光一照,于桌面上闪烁粼粼绚丽的彩芒。

“好……”少年嗓音放得和缓,掩在睫羽下的眼中绵延温情,“等会我来叫你,记得加件外套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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