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剑三][莫毛]最佳男主角40

40.


进组第三天上午,穆玄英才收到属于他的拍摄日程。
日程表第一页显示,下午五点将正式开拍他的第一场戏,也是他与田晓黎的扮演者,萧白胭的第一场对手戏。
穆玄英一看见上头所标的幕次,心里头便打了个咯噔。
这一幕,居然是陶珏误杀好友后,惊魂不定地逃回家,与母亲那场层层逼问的艰难对话。即使在整个单元故事里,也算是个不小的高潮。
经历过两部剧的参演,穆玄英早了解到拍摄常常不会顺场拍,出于经济原因和平衡时间的考虑,演员有时候一上来就要演高潮部分,然后再去拍平淡低调的戏份。
但他此前演的剧,整体风格都没有太大起伏,演卫轩时,高三生最大困难莫过于高考,顶多再烦恼一点师生亲友人际关系,演向北时,重心更是只放在欢喜冤家反复纠结的感情戏上。
但在《燕城往事》里,过往的经验全都没用。

过去两天,他一直呆在场边,去看其他演员的表演,两天观察下来,越看越是心惊。
这里的每个演员都有丰富的演艺资历,就连一个给刑侦队倒水的老大爷,都是演过几十部戏的黄金配角。
他们的唇角弧度,眼神流露,面部细微的神情变化,肢体上的小动作,都像是精密定位的仪器,该收时收该放时放,表现得精准无比。

穆玄英印象最深的一场,是洛风饰演的燕云一个人坐在审讯室里,低头点了支烟,慢悠悠吐了个眼圈,揉了揉眼皮,随后看了一眼对面,像是忽然反应过来,掐灭了烟,歉意地说:抱歉,不该当着女士吸烟。
他疲沓沧桑的面上,现出一丝同情,同情之中却又掺杂着怀疑:田女士,能不能麻烦你再说一遍,就从你约周文英见面开始说,你还记得,你是几月几日,大概几点钟见到他的吗?
他停顿了一段时间,似在仔细聆听,唇角露出苦笑:不好意思,我真不是在浪费时间,我们做警察的,什么都不怕,不怕挨打,不怕吃枪子,就怕没查个水落石出,放跑了真凶,冤枉了好人。
说到最后一句,他的笑容慢慢收敛,面色渐渐肃穆,眼中射出一道利芒,那是一种压制性的坚定不移。
穆玄英紧紧盯着他看,直到杨宁导演喊咔,他才将视线移到洛风的对面。
洛风对面的椅子是空的。
从头到尾,他都是一个人在演戏,却演出了两个人的效果,仿佛田晓黎就坐在他的对面,与他的审视查探顽强对抗。
一个为了保护儿子,竭力隐瞒实情。
一个为了真相大白,决心彻查到底。
洛风向后拉开椅子,站起身来,揉揉后颈,一抬头恰与穆玄英对视,冲他笑了一下。洛风面容英气,不笑时有种正气凛然的疏离,笑起来时神色却是一派温润柔和,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亲近。
穆玄英刚回以笑容,便被李无衣拉走了。

李无衣把他拉到警局外头,噗嗤笑道:“就算洛风长得帅,你也不至于看傻了吧。”
穆玄英注意力则在别的地方,“刚才那场戏,田晓黎应该在的,我记得剧本上有。”
李无衣耸耸肩,“萧女神档期太满,明天才能进组,她回头补拍就是了,等剪辑出来,保准看不出来这两个人是分开拍。他们这群老妖怪,对着石头都能演一出大戏来,放眼整个剧组,也就咱俩是真菜鸟。”
说及此,他看着穆玄英,担忧道:“小穆,你脸皮够厚么?”
穆玄英下意识摸了下脸,“多厚才算厚?”
李无衣挠了挠头皮,“打个比方,我爸踢了我屁股,把我踢得飞起,我还能一轱辘爬起来,跑到他跟前嘻嘻哈哈赔笑说,您老踢得对,踢爽了没,要不再来一下?”
“我爸没踢过我屁股,”穆玄英回想着说,“他说不管我做什么事,他都相信我是对的。”
“你爸没打过你啊,真羡慕,”李无衣眯眼感叹,倏地一甩头,“不是,你娃怎么这么耿直呢,重点不是踢屁股!重点是,就算别人骂你嘲讽你,把你打击得一无是处,你也能一笑置之,不放在心上,继续爱咋咋地!”
穆玄英手背抹过下巴,“你跟我说这个,到底什么意思?”
李无衣咽了口口水,支吾道:“我跟萧白胭合作过,就在上一部戏里,我演她儿子。”
穆玄英眼眸一动,这一回,轮到他来演萧白胭的儿子了。
他凝起精神,等来了李无衣下一句话。
李无衣打了个哆嗦,两手一摊,肩膀垮下去。
“我被碾压了,一败涂地。”

从李无衣的描述来看,萧白胭萧大女神是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,一个不讲人情的工作狂,横眉竖目,女版钟馗。
虽与这位新朋友相识短暂,穆玄英也看出不能把他的话当真,必须打个折扣。何况从以往萧白胭的银幕形象来看,以温柔贤淑、忍辱负重的母性角色居多。
他拿到拍摄日程没一会儿,李无衣便跑来给他敲警钟,告诉他萧白胭的保姆车已经开到片场外了,务必提高警惕,千万别被秒成渣。
穆玄英被他生动的表情惹得直笑,笑完了将日程表递给莫采薇,自己先去找萧白胭打招呼。
他走到黑色的保姆车附近,等着里头的人下来。
车门拉开,一个清瘦的年轻女孩子背着挎包迈出,约莫是萧白胭的助理。
她下来后,一转头将车门带上。
她走了几步停住,抬腕看表。穆玄英等不到第二个人从保姆车出来,只得走至女孩近前,出声询问:“你好,请问萧老师在么?”
女孩猛地抬头,一脸警惕,“你谁啊?”
她很快认出穆玄英的脸,道:“是你,你找萧老师有事么?”
“呃,”对方态度冷淡,穆玄英不免诧异,“我想跟萧老师问声好,下午还有我跟她的对手戏,想问一下要不要先对对词。”
“不需要,”女孩干脆地说,“放心,她知道下午要拍戏,台词早背熟了。老师刚下飞机就赶过来,正在休息,反正下午会见面的,你最好别去打扰。”
“哦,好的,”穆玄英干巴巴道,“谢谢你,不好意思,打扰了。”
李无衣问他脸皮够不够厚的原因,他有些感受到了。

下午三点半,萧白胭走进片场,一身简洁的白底浅蓝菱格连衣裙,眉眼细长,鼻梁挺直,唇珠圆润,额发整齐地向后梳去,露出小巧美人尖。她走路的姿态从容高雅,好似常年养尊处优的贵妇。
一见她,穆玄英第一反应是,这与剧本中含辛茹苦养育陶珏的田晓黎也太不搭调了,犹如让一个开豪车的富太太跑去骑一辆小三轮。
他跟李无衣交换了这一看法,李无衣叹气着拍拍他的肩,“等下眼珠别掉出来。”
正说着,萧白胭从化妆间里出来,穆玄英抬眼一望,哑口无言。
洗得发白的粗衫布裤,随意在脑后束了个圆髻,碎发自脸侧垂落,面色黄黑,皮肤粗糙黯淡,这些或许都得益于造型和化妆,但最让人吃惊的是,她整个人的神态都变了。
背部些微佝偻,肩膀缩着,无精打采,看人的眼神怯生生的,一看就是日子过得非常辛苦,生活在底层的人。
在《母与子》这一单元故事里,田晓黎一出场时,便是这样怯弱害羞,任劳任怨,说话声音都细细的,极不自信的人。真正改变她的,是儿子的罪行。在她决心替儿子顶罪的那一刻,她挺起了背,整个人焕发出一股执着到可怕的力量。
萧白胭,不,田晓黎慢吞吞地走过来,与穆玄英擦身而过,迭进屋内,生火做饭。
她的儿子就要从学校里回来了,带着做了一天试题后昏沉沉的脑子和饥肠辘辘的肚子,她要喂饱儿子,让儿子吃得饱饱地去学习,考上一所好大学,找个有前途的好工作,娶个漂亮贤惠的媳妇,过上自由自在的好日子,不要像她一样,过得那么苦,儿子绝对不能像她,绝对不能……

“陶珏准备!”
穆玄英被喊声惊醒,一路飞奔到屋外,找到放在那里的道具自行车。
他握着车把,胸膛起伏,心跳地飞快。
杀了人之后是什么感觉?错手杀死最好的朋友是什么感觉?除了害怕以外,还要表现出什么样的感觉?
陶珏回到家,将自行车一丢,冲进房间里钻进被子,整个人躲在被子下面,眼睛瞪得大大的,浑身冰冷,颤抖不止。
他的母亲会走进来,关心儿子的情况,然后呢,然后呢,母亲会看出来吗?
会看出来,她的儿子刚刚杀死了一个人吗?

台词在眼前飞速闪过,迅疾如闪电,雪亮耀目,摄人心魂。
嗓子发堵,穆玄英攥着车把手的掌心冒出了汗。
他在等,等着放手一甩,自行车重重倒向地面的那一瞬。

“Action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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